作者 | 顾 韩
编辑 | 李春晖
高( gāo)开高走，积压两年的《折腰( yāo)》打了很多“创新”古偶的脸( liǎn)，也戳破了女频“觉醒”以来( lái)的不诚实、不自洽。
剧中女( nǚ)主小乔不经商、不复仇、更( gèng)没有爱女 KPI，绝非近年内娱( yú)鼓吹的大女主。然而，她又( yòu)是否是反对者口中的“娇( jiāo)妻”？这一点也值得商榷。毕( bì)竟，原著中她身娇体软但( dàn)“人间清醒”，剧版又为她增( zēng)加更多权谋技能。因此呈( chéng)现出来并非自我矮化型( xíng)娇妻，而更像近年短剧、短( duǎn)视频中流行的“训狗文学( xué)”主人公。
从长剧到短剧，这( zhè)类女主其实并不少见，且( qiě)成功者众。从《美人心计》的( de)窦漪房到《知否》的盛明兰( lán)，从《三十而已》的顾佳到《我( wǒ)在八零年代当后妈》：她们( men)深度参与男主的事业家( jiā)庭、个人成长，并在此过程( chéng)中展现出智慧、力量与充( chōng)分的主动性，从而被认可( kě)为与男主形成“双强”、是“内( nèi)核稳定的大女主”。
比如今( jīn)网络提倡的女本位、大女( nǚ)主保守，又比已经被拆穿( chuān)的矮化娇妻、清高弱女先( xiān)进，这类女主，硬糖君愿称( chēng)之为“大主母”。
别笑，研究这( zhè)么久长剧短剧、上浮下沉( chén)，硬糖君已然悟到：温和反( fǎn)抗、封建时髦，才能拿下观( guān)众的最大公约数。大女主( zhǔ)终究悬浮空中，大主母方( fāng)能一呼百应。
大主母无处( chù)不在
当我们明确这样一( yī)个研究方向，会发现许多( duō)新老爆剧中都有大主母( mǔ)的身影。
她可以是落地古( gǔ)偶里的宫斗宅斗冠军，如( rú)《美人心计》中的三朝贤后( hòu)窦漪房，《知否》里的逆袭庶( shù)女盛明兰，《折腰》中的和亲( qīn)贵女小乔。也可以出现在( zài)现代剧中，如《三十而已》中( zhōng)的全能主妇顾佳，《点燃我( wǒ)温暖你》里陪伴男主创业( yè)，愿为他“摇旗呐喊”“战死沙( shā)场”的骑士型女主朱韵。
短( duǎn)剧中，更是有不止一个热( rè)门流派以大主母为基底( dǐ)。她可以是以另类方式整( zhěng)顿家门、走上人生巅峰的( de)“年代辣媳”（《我在八零年代( dài)当后妈》《家里家外》），也可以( yǐ)是无论拿到怎样的牌都( dōu)能打好的“换嫁本”女主（《此( cǐ)生更如意》《重返八零共白( bái)首》）。
短剧《此生更如意》
甚至( zhì)可以说，大主母作为一种( zhǒng)“人间理想”已经内化在国( guó)剧中。除了以上这些成功( gōng)大主母，还有失败大主母( mǔ)，典型如把婚姻玩砸了还( hái)要自我找补的《如懿传》。
总( zǒng)结起来，大主母剧的核心( xīn)配方是浪漫爱情 X 贤妻职( zhí)场。
前者即浪漫爱叙事，以( yǐ)理想化、戏剧化的方式描( miáo)绘爱情，肯定爱情的真实( shí)存在与强大作用——令人勇( yǒng)敢、使人改变，跨越身份、化( huà)解仇恨等等。
后者则在人( rén)物刻画与价值传达层面( miàn)，突出女性在传统社会结( jié)构内的生存智慧，比如经( jīng)营关系、藏拙辅佐，同时赞( zàn)扬女性“爱人的能力”。
而在( zài)故事形式方面，大主母剧( jù)常用的设定是先婚后爱( ài)、任务攻略。常用的 CP 组合则( zé)是有性魅力的反派男主( zhǔ)，包括但不限于落地古偶( ǒu)中的酷吏枭雄、风流纨绔( kù)，仙侠背景下的魔尊大妖( yāo)，校园背景下的问题天才( cái)等，搭配客观上拥有超绝( jué)利他属性的女主。
在传统( tǒng)的娇妻霸总文学中，建立( lì)关系的努力多由男主完( wán)成，无论是发疯强取豪夺( duó)，还是痛改前非追妻，女主( zhǔ)更多是给出反应、做出选( xuǎn)择。大主母剧则更多展示( shì)女主如何奔走经营，比娇( jiāo)妻要忙碌得多，显得特别( bié)努力、特别有用。这也是它( tā)的欺骗性所在。
但大主母( mǔ)的忙碌与大女主有所不( bù)同。大女主搞事业，“关系”在( zài)大女主叙事中占的绝非( fēi)首要位置，被打破的意义( yì)高于被维护。大主母搞的( de)就是关系——救赎男友、改造( zào)老公、智斗极品、联络人脉( mài)……而这种种的前提必然是( shì)肯定关系的价值，认为它( tā)值得经营。
如此，便不难理( lǐ)解为何大主母剧能一路( lù)打到 2025 年。大女主虽美却缺( quē)少现实体感，以至于创作( zuò)也多停留在口号与畅想( xiǎng)层面。
大主母则更符合熟( shú)人社会的国情。既鼓励人( rén)们面对真实世界、不完美( měi)关系，又给到具体的行动( dòng)纲领。君不见，《如懿传》已经( jīng)被批倒斗臭，《知否》却还在( zài)以女性成长圣经的名目( mù)流传。很大程度也是前者( zhě)把一切关系搞得稀烂，后( hòu)者却靠人情世故走上人( rén)生巅峰。
大主母成功学足( zú)够实用又足够致幻。它将( jiāng)向下美化为向上，将被动( dòng)接受赐予粉饰为主动选( xuǎn)择获取，能够缓解人在依( yī)附生存时的焦虑与失权( quán)感。不是啃老是全职儿女( nǚ)，不是娇妻是全能主妇，我( wǒ)很努力，只是选择了另一( yī)个情绪价值战场。
大主母( mǔ)如何爽到
虽然“主母”二字( zì)听来有点老态龙钟，但好( hǎo)的大主母剧通常会将浪( làng)漫爱的一面给足，安心充( chōng)当这个缺爱时代的情感( gǎn)补剂。
2022 年，《星汉灿烂》《苍兰诀( jué)》《点燃我温暖你》《卿卿日常( cháng)》轮番热播，无论我们现在( zài)如何解读，都不可否认，这( zhè)些剧集在当时给观众带( dài)来了诸多治愈感动。《折腰( yāo)》于 2023 年 1 月开机，显然也受到( dào)了这一批浪漫爱爆款的( de)影响，恋爱谈得无比认真( zhēn)。
然而 2022 年后，浪漫爱在长剧( jù)中逐渐断档：2023 年，《我的人间( jiān)烟火》等几部晋江 IP 剧遭遇( yù)恋爱脑审判，《长月烬明》女( nǚ)配叶冰裳的“爱自己”宣言( yán)反而广受追捧。与此同时( shí)，《长相思》式雄竞剧开始流( liú)行，每个男人都有其上头( tóu)与下头点，撕到最后一齐( qí)祛魅。紧接着 2024 年，大女主复( fù)仇 / 经商剧开始井喷，感情( qíng)线边缘化，感情观功利化( huà)。
如此，浪漫爱与性张力这( zhè)两个古偶长剧的主要看( kàn)点，竟然在古偶创新中快( kuài)给创没了，将好这口的观( guān)众拱手让给了短剧。《折腰( yāo)》积压两年才放出来，与其( qí)说是与短剧口味共振，不( bù)如说是续上了源流，刺激( jī)到了这块内容需求。
进一( yī)步说，浪漫爱叙事必然是( shì)一场双人舞，男主很难挂( guà)件化。因此大主母剧中的( de)男主通常都很符合美强( qiáng)惨的标准，还对传统霸总( zǒng)进行了修正，必要时能够( gòu)低头宠妻或展示脆弱，这( zhè)对部分观众还是很具吸( xī)引力的。
而在大主母模式( shì)下，女性也可借由男主感( gǎn)受强权甚至成为强者，即( jí)“女人通过征服男人来征( zhēng)服世界”。前者很好理解，通( tōng)过婚姻关系或者“救赎”功( gōng)劳，女方可以共享另一半( bàn)的权势地位。典型如《知否( fǒu)》的求婚宣言，“我在男人堆( duī)里是老几，你在女人堆里( lǐ)就是老几”。
后者比较微妙( miào)。为什么女频一定要谈恋( liàn)爱？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让( ràng)女主至少在情感上实现( xiàn)权力逆转，制造强弱“平等( děng)”的错觉。上位者为爱低头( tóu)，下位者手执狗链，女主靠( kào)情感“拿捏”住了男主，现实( shí)中失权的痛苦也就得到( dào)调理。
究其根本，大主母剧( jù)提供了一种贴地、朴实的( de)“被认可”解决方案。女主选( xuǎn)择成为贤妻良母，并致力( lì)于做到最好，因此得到广( guǎng)泛赞誉和现实奖赏。对很( hěn)多观众来说，这比大女主( zhǔ)经商富甲天下要可信、可( kě)代入得多。
《折腰》女主小乔( qiáo)，国色天香又知情识趣，有( yǒu)大局观能充当谋士，甚至( zhì)还“人间清醒”。短剧则主打( dǎ)一个拼贴，比如年代辣媳( xí)系列，穿越来的女主从昔( xī)日的沙雕女大已经卷到( dào)了精英高管、末世大佬，土( tǔ)著女主的做事风格也一( yī)个比一个反规训，但结果( guǒ)还是宠夫养娃、带飞全家( jiā)。
这是人设内卷的结果。一( yī)方面是观众需要新鲜感( gǎn)，另一方面，女频女主实在( zài)承受了太多。既有来自主( zhǔ)流价值观的审视，又有最( zuì)新的女性审判。以至于她( tā)们既要打出贤妻良母的( de)成就，又要力证自己不是( shì)柔弱娇妻、不是落后贤妻( qī)、不是恋爱脑，堪称新时代( dài)女德、旧框架劳模。
卷到最( zuì)后就出现一个吊诡的局( jú)面，女频女主竟与男频女( nǚ)主殊途同归了。整顿家门( mén)，女性观众觉得解气，男性( xìng)观众直接感叹“娶妻娶贤( xián)”。护夫桥段，女性观众看着( zhe)爽，是因为女主证明了自( zì)己并不弱，男性观众看着( zhe)爽……是真能代入被护的一( yī)方。
如何拍好大主母
不可( kě)否认，大主母剧自有其价( jià)值。它肯定了女性自己的( de)作用，而不是幸福与否全( quán)由天定，一定程度上传递( dì)出自强、主动的理念，总好( hǎo)过“男人不给、我就不动”的( de)清高弱女故事（《如懿传》、桐( tóng)华系列），也更能成全时下( xià)普遍的慕强恐弱心理。
那( nà)么，大主母剧拍好与拍烂( làn)的关键有哪些？
首先是设( shè)定上能否自圆其说，让女( nǚ)主、也让观众卸下心理包( bāo)袱，放心拿关系当事业搞( gǎo)。时代背景这一招很有用( yòng)，古代与年代背景下，强大( dà)女主甘为辅佐、经营婚姻( yīn)通常不会受到太多苛责( zé)，现代背景就会很怪异。
上( shàng)价值也很重要。《长月烬明( míng)》女主救赎男主是为了拯( zhěng)救天下苍生。《折腰》女主以( yǐ)柔克刚是为了化解仇恨( hèn)、终结乱世。《点燃我温暖你( nǐ)》则为女主增加了挣脱强( qiáng)势家庭、激活生命力的动( dòng)机。
引入系统攻略也越来( lái)越普遍。不攻略男主，就得( dé)不到奖励或回不到现实( shí)。如此，以浪漫功利化堵住( zhù)反恋爱脑的悠悠之口，又( yòu)以功利浪漫化俘获口味( wèi)传统的观众，两全其美。
其( qí)次男主一定要“值得”。太弱( ruò)太渣，观众会为女主不值( zhí)。太强太疯，会引发“霸总”“超( chāo)雄”争议。当然，太丑直接一( yī)照面就会流失一部分观( guān)众。
而最重要的还是，主创( chuàng)有没有认真“苏女主”。
看似( shì)大女主比大主母更符合( hé)强者定义，实则拍剧的时( shí)候要反过来。拍大女主要( yào)有些自嬷精神，允许强者( zhě)喊疼，渲染对抗全世界的( de)孤勇与悲壮、直面选择新( xīn)道路的代价与不安。
拍大( dà)主母则需要一些自恋精( jīng)神，允许弱者逞强，给她们( men)尽可能大的舞台，在多重( zhòng)凝视下放肆表演、收获掌( zhǎng)声。如果说《折腰》在这个谱( pǔ)系里有什么创新，可能就( jiù)是在温柔治愈、贤明能干( gàn)、心机清醒之外，女性的性( xìng)魅力也加入了节目单。
这( zhè)也可以回答一个问题，为( wèi)什么这类剧总要选择有( yǒu)“虐女”之嫌的反派型男主( zhǔ)。因为男主就相当于女主( zhǔ)要打的怪，越“坏”相当于等( děng)级越高，征服他的难度和( hé)成就越大，目标受众看着( zhe)就越爽。
受流行或导演风( fēng)格影响，有些剧过多或过( guò)早引入甜宠轻喜元素，冲( chōng)淡了压抑氛围、中和了男( nán)主的“坏”，实乃大忌。其直接( jiē)危害是 CP 张力减半，深层危( wēi)害是导致女主不够苏，从( cóng)清醒着沉沦、半推半就成( chéng)全男主，变成了早早动心( xīn)、真情实感、仰慕倒贴。恋爱( ài)脑于男主才是医美，于女( nǚ)主则是削弱，这一点大部( bù)分长剧都没有短剧做得( dé)好。
当然，实用归实用，我们( men)终究要认识到，大主母们( men)是先天被创作者压缩了( le)选择空间，才只能在旧框( kuāng)架下起舞。于观众如此，创( chuàng)作者也一样。左右都是做( zuò)梦了，却不敢梦大一点，这( zhè)又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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