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森克兰茨和吉尔登斯( sī)特恩已死》（Rosencrantz and Guildenstern Are Dead）是汤姆·斯托帕( pà)德（Tom Stoppard）最出名的剧作之一，曾( céng)获得1968年的托尼奖。现在这( zhè)部戏剧已经和《等待戈多( duō)》，《秃头歌女》等齐名，成了荒( huāng)诞派的代表作。该剧和斯( sī)托帕德的其它作品让他( tā)成了“莎士比亚王尔德的( de)接班人”。1990年，当过几次编剧( jù)的斯托帕德将自己的成( chéng)名作改成了同名电影。在( zài)中国电影的名字通常被( bèi)翻译成《君臣小人一命呜( wū)呼》，而央视翻译成《友人的( de)厄运》。该电影由加里·奥德( dé)曼，蒂姆·罗斯等主演，并获( huò)得当年威尼斯电影节的( de)金狮奖。 哈，命运！ “罗森克兰( lán)茨和吉尔登斯特恩已死( sǐ)。”是《哈姆雷特》的最后一句( jù)台词。 《君》主要是从了罗森( sēn)克兰茨和吉尔登斯特恩( ēn)这两个配角的角度对整( zhěng)个《哈姆雷特》进行了新的( de)解构，用现在流行的话来( lái)讲，算是一种同人吧。罗和( hé)吉两个人不明就里的按( àn)照莎翁的剧本说话办事( shì)，而在没有他们戏份的时( shí)候就一起不停的讨论和( hé)探究他们的世界，虽然他( tā)们到死都没有弄出个所( suǒ)以然来。两人如同受线绳( shéng)控制的人偶一般，任由莎( shā)士比亚，或者是荒诞的命( mìng)运本身，一步步将他们带( dài)向他们毫无意义的死亡( wáng)。置身于中的二人是对此( cǐ)颇是费解，却又无可奈何( hé)。正如电影中吉尔登斯特( tè)恩和那个“演员（Player）”的对话一( yī)样， “是谁来决定的？”（Who decides?） “决定？都( dōu)是写好的。”（Decides. It is written.） 荒诞是这部电( diàn)影的基调，一副存在主义( yì)的嘴脸。莎士比亚曾经不( bù)止一次说命运女神是个( gè)妓女（strumpet）（实际上是冤枉妓女( nǚ)了），而荒诞派本来就宣称( chēng)世界是荒谬的，因此作为( wèi)荒诞派作家对莎氏戏剧( jù)反思的产物，这部电影里( lǐ)出现荒诞的命运就不足( zú)为奇了。对于斯托帕德来( lái)说，任何有希望的，和有意( yì)义的结尾都是不可能的( de)。 这一点可以从他和特里( lǐ)·吉列姆对《巴西》的态度上( shàng)窥得一斑。虽然后来他也( yě)写出了《莎翁情史》这样的( de)作品，但那更多的是商业( yè)性的玩票之作和无数个( gè)《新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 de)一个。 在电影中，罗森克兰( lán)茨和吉尔登斯特恩的命( mìng)运虽然荒谬却已经注定( dìng)。俄狄浦斯受尽天意 作弄( nòng)，杀父娶母，自废双眼，浪迹( jì)天涯的时候却还说：“我认( rèn)为我是幸福的”。而他们至( zhì)死都没有明白他们所在( zài)世界都怎么了。吉尔登斯( sī)特恩在死前曾问那个如( rú)先知一样的“演员”：“但是为( wèi)什么？（But Why?）” 那个“演员”很酷的回( huí)答，“因为你们是罗森克兰( lán)茨和吉尔登斯特恩。 这就( jiù)够了。（You are Rosencrantz and Guildenstern. That is enough.）” 这就是命运：她不管( guǎn)你做了什么还是没有做( zuò)什么，你将都如其所说般( bān)结束。命运女神这个strumpet靠名( míng)字招徕顾客。 在影片开头( tóu)，吉尔登斯特恩问罗森克( kè)兰茨：“你记得的第一件事( shì)是什么？（What is the first thing you remember?）”过了半天，吉尔登( dēng)斯特恩才想起：“有个信使( shǐ)。我们有事被召来。（There was a messenger. We were sent for.）”这就是( shì)他们记忆的发端，亦是他( tā)们生命的发端。在信使到( dào)来之前，他们是不存在的( de)。是莎士比亚创造了他们( men)，而最终也是莎士比亚杀( shā)死了他们。罗森克兰茨和( hé)吉尔登斯特恩不是死于( yú)哈姆雷特的陷害，也不是( shì)死于英王的绞架，而是死( sǐ)于莎士比亚在《哈姆雷特( tè)》中赋予他们的命运。或者( zhě)，二人的命运就是被王子( zi)陷害，然后上绞刑架。 当他( tā)们连续抛了156次（至少）硬币( bì)，每次都向上的时候，世界( jiè)的荒谬性就肆无忌惮地( dì)从银幕里跳了出来。这是( shì)个疯狂而荒谬的世界，没( méi)有道理可讲。在电影中，神( shén)汉先知“演员”曾经几次向( xiàng)他们暗示过这个世界的( de)真相，然而他们却无法理( lǐ)解。他们也不可能理解。 吉( jí)是一个哲学家，试图用理( lǐ)性，概念，意象等等来解释( shì)整个世界，而罗是个乐天( tiān)的实证主义者—换句话说( shuō)，他们都神智清楚—所以他( tā)们无法理解这个疯狂而( ér)荒谬的世界。荒诞的本质( zhì)就是无法为理性所认识( shí)。有一次他们跟踪一群人( rén)，经过同样的楼梯，却和那( nà)群人到了不同的地方，罗( luó)森克兰茨无奈的说：“这简( jiǎn)直是个疯人院（This is a mad house.）”。而这是他( tā)们最接近真相的一次。 他( tā)们试图过抗争，想挣脱这( zhè)个不可理喻的世界。但是( shì)他们的努力都那么无力( lì)而可笑。临死的时候，罗森( sēn)克兰茨说：“我们没做错什( shén)么。我们也没伤害过什么( me)人。是吧？（We’ve done nothing wrong. We didn’t harm any one, did we?）”吉尔登斯特恩有( yǒu)气无力地回答：“我不记得( dé)了。（I can’t remember.）”罗森克兰茨到死都没( méi)有明白这一切和他们做( zuò)了没什么关系。 在这个世( shì)界里，唯一掌握真相的人( rén)是那个神神秘秘的先知( zhī)—“演员”。所有的先知说话都( dōu)是模棱两可的，他们说的( de)永远都是实话，但凡人却( què)不一定能从中得到真相( xiāng)。赫拉克勒斯可 怜的子孙( sūn)，为了领悟一条晦涩的神( shén)谕，付出了两代人的生命( mìng)。在这部电影里，罗森克兰( lán)茨和吉尔登斯特恩两个( gè)人甚至在很早的时候就( jiù)看到了整个故事的结尾( wěi)（剧团给村民的演出），剧团( tuán)里的两个伶人穿成他们( men)两个的模样，然后作出吊( diào)死的姿势。他们似乎感到( dào)了什么，就问那个“演员”：“他( tā)们算什么？(What are they?)”那个“演员”用那( nà)种所有先知在回答问题( tí)时都会用的语气说：“他们( men)是死人呗。（They are dead.）”在这里命运嚣( xiāo)张地把未来或者说是真( zhēn)相展示给他们，却毫不担( dān)心他们会勘破这一切。命( mìng)运和他们就像猫和老鼠( shǔ)之间的关系，猫在杀死老( lǎo)鼠之前，总要戏弄一番的( de)。需要指出的是，这样的猫( māo)鼠关系是从个体的角度( dù)来看的，实际上在斯托帕( pà)德看来命运是没有主观( guān)性，她并不故意针对人，她( tā)只是荒谬而已。可能在作( zuò)为个体的人看来是天意( yì)弄人，而实际上命运是不( bù)带一点主观性的荒谬，是( shì)客观的,令人绝望的荒诞( dàn)不经。 在电影的后面部分( fēn)大部分都在一艘驶向英( yīng)格兰的船上。而罗森克兰( lán)茨和吉尔登斯特恩两个( gè)人一直讨论英格兰到底( dǐ)是否只是地图绘制者的( de)阴谋。他们还谈到在船上( shàng)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船( chuán)将驶向哪里。斯托帕德在( zài)这里利用船来比喻我们( men)的世界或者说我们的宇( yǔ)宙，我们生活在其中，却不( bù)知也无力左右其将何往( wǎng)。或许这就是所有荒谬的( de)起源。 科学家和哲学家 罗( luó)森克兰茨和吉尔登斯特( tè)恩事实上是一个人，就如( rú)同《等待戈多》中狄狄和戈( gē)戈实际是一个人一样。他( tā)们就像粒子的波形和粒( lì)子性一样，永不相互调和( hé)，但也永不相互孤立。在电( diàn)影中，罗森克兰茨甚至老( lǎo)是弄混他和吉尔登斯特( tè)恩的名字。这样除了要表( biǎo)现罗森克兰茨的混混噩( è)噩之外，也暗示了两人从( cóng)来都是一个人。他们叫什( shén)么没有关系，当时只要莎( shā)士比亚一念之差，那么罗( luó)森克兰茨就有可能叫做( zuò)吉尔登斯特恩，而吉尔登( dēng)斯特恩则变成了罗森克( kè)兰茨，甚至他们还有可能( néng)叫做汤姆和杰瑞。他们不( bù)是重点，他们的名字更不( bù)是重点。他们就是两个配( pèi)角，如此而已。 罗森克兰茨( cí)是科学家。他总是充满了( le)新奇的想法，比如他自制( zhì)的汉堡，和他对自由落体( tǐ)，砸到头的苹果，浮力定理( lǐ)，蒸汽机，双翼飞机等等的( de)研究。然而不幸而又必然( rán)地，每次他的发现之路都( dōu)被打断了。罗森克兰茨的( de)所谓科研活动可以视为( wèi)他对自己命运的背叛，然( rán)而命运显然不允许这种( zhǒng)背叛。他只能在命运走神( shén)的时候来做点自己的事( shì)情，然而一旦命运发现了( le)他的出轨行为，那些天才( cái)的思想就马上被扼杀在( zài)摇篮中了。最有趣的例子( zi)是当罗森克兰茨和吉尔( ěr)登斯特恩为风向，太阳位( wèi)置，方向和时间等争得不( bù)可开交时，罗森克兰茨大( dà)声喊：“根本 就没有风。（There is no wind.）”话音( yīn)刚落，刚刚还很平静的屋( wū)内突然狂风大作。罗森克( kè)兰茨是这部电影中的科( kē)学家，然而这个世界不是( shì)科学能够理解的。其实在( zài)这里，我们也能依稀看到( dào)斯托帕德本人对于科学( xué)的看法。他不喜欢科学，也( yě)不喜欢科学家。在荒诞派( pài)看来，科学在这个疯狂的( de)世界是没有意义的。贝克( kè)特等人甚至认为，人的地( dì)位之所以衰落，是因为人( rén)的存在受到科学等的威( wēi)胁。科学造成了虚无，虚无( wú)使存在变成了荒谬。大约( yuē)在斯托帕德眼中，科学家( jiā)大多都像罗森克兰茨那( nà)样，全然不理会社会的荒( huāng)谬，只是快乐地，无知地存( cún)在自己的研究之中。 吉尔( ěr)登斯特恩是哲学家。他更( gèng)关心这个世界的种种问( wèn)题。他知道他的世界有问( wèn)题，但是总想不出是什么( me)。所以他总是很痛苦，总是( shì)心事忡忡。硬币总是头像( xiàng)朝上让他非常的困惑，他( tā)想了很多的解释，但总也( yě)不能满意。而罗森克兰茨( cí)对这件事却没有特别的( de)想法，对他来说这可能只( zhǐ)是一个新纪录（指硬币连( lián)续头向上的次数）而已，吉( jí)尔登斯特恩很生气地问( wèn)：“一个新纪录？你就想到这( zhè)个？没有什么要问的吗？一( yī)点疑问都没有？（It that what you imagine? A new record? No questions? Not a flicker of doubt?）” 罗森克兰( lán)茨很老实回答：“也有可能( néng)是我错了。(I could be wrong.)” 吉尔登斯特恩( ēn)又接着问：“那恐惧呢？(Fear?) ” “恐惧( jù)？（Fear?）” “对，恐惧。(Fear!)” 吉尔登斯特恩坚( jiān)信这一切是可以有合理( lǐ)的解释，但是他却怎么也( yě)发现不了。所以他变得脾( pí)气暴躁，甚至有时候有点( diǎn)歇斯底里。最后他对“演员( yuán)”那段愤怒而又无奈的怒( nù)吼，是他情绪发展的顶点( diǎn)。他说：“不，这样远远不够。一( yī)直到现在都没人给个交( jiāo)待，到了最后还是不愿给( gěi)个答案……但是没有人死后( hòu)又站起来，也没有人给你( nǐ)鼓掌，只有静默和一些二( èr)手衣服而已。这才是死亡( wáng)。（No, it is not enough. To be told so little to such an end and still, finally, to be denied an explanation…But nobody gets after death, there’s no applause only silence and some second hand clothes, that is death! ）”他甚至试图杀死那个“演( yǎn)员”（也可能是英国国王，亦( yì)或是命运本身）。当那个“演( yǎn)员”又重新站起来的时候( hòu)，吉尔登斯特恩才发现他( tā)的喝问和挥刀相向只不( bù)过是和那“演员”演了出戏( xì)而已，自己最后的命运仍( réng)然是上绞刑架，而且没有( yǒu)任何解释。最后他貌似明( míng)白了一点：“我们一开始的( de)时候应该可以说不的。但( dàn)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错( cuò)过了。下次我们就有经验( yàn)了。(There must have been a moment at the beginning, where we could have said no. But somehow we missed it. Well, we’ll know better next time.)” 戏剧和真实 在这部电( diàn)影中，真实和戏剧的界限( xiàn)一直模糊不清。其实这也( yě)斯帕托德的主要风格之( zhī)一。即便通俗的如《莎翁情( qíng)史》，里面戏剧和真实的相( xiāng)互影响也是推动剧情的( de)主题之一。哈姆雷特导演( yǎn)的那场戏可能是历史上( shàng)最著名的戏中戏了，戏是( shì)假的，却又毫不留情地讲( jiǎng)述着真相。在这部电影里( lǐ)，戏剧和真实已经很难区( qū)分了。罗森克兰茨和吉尔( ěr)登斯特恩是在演戏，还是( shì)在真实的世界里? 那个剧( jù)团给村民的演出是整个( gè)戏内的，还是超脱于外？且( qiě)不论哪个戏中戏中戏，电( diàn)影全篇一直在使真实和( hé)戏剧的艺术世界相互杂( zá)糅，形成一个繁复而又迷( mí)人的逻辑链。不管你怎样( yàng)假设，你都可以使整个体( tǐ)系成立。这是一个封闭的( de)，不能计算出真值的逻辑( jí)系统，或者说这是一个没( méi)有真相，没有谬误的荒诞( dàn)的世界。 电影有语言动作( zuò)的魅力也有镜头的魅力( lì)。而这部电影显然语言动( dòng)作的魅力要超过镜头的( de)魅力。斯托帕德对镜头的( de)掌控能力只能算是勉强( qiáng)及格。可有可能斯托帕德( dé)不想让镜头主导观众的( de)思维，但是适当的镜头象( xiàng)征符号和充满智慧的剪( jiǎn)切会让整部电影更加丰( fēng)富。整部电影里，最出色的( de)一次剪辑就是戏中戏中( zhōng)戏和戏中戏之间的切换( huàn)，从人偶到戴面具的演员( yuán)再到克劳狄斯，一时间真( zhēn)真假假，假假真真，让人直( zhí)呼过瘾。我想在剪这个镜( jìng)头的时候斯托帕德肯定( dìng)没费什么劲。当他在60年代( dài)写这部戏剧的时候，这个( gè)场景一定已经在他脑袋( dài)了，而终于有机会在二十( shí)多年后将其视觉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