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熊软糖
有些电影( yǐng)注定不会讨所有人喜欢( huān)。
即使它有着强迫症式的( de)完美构图，马卡龙般的可( kě)爱色彩，和一众星光熠熠( yì)大牌演员。可一旦将“故事( shì)性”隐于形式背后，便要做( zuò)好其将引发争议与差评( píng)的心理准备。
鬼才导演韦( wéi)斯·安德森新作正是如此( cǐ)。
2.2的戛纳场刊评分显然称( chēng)不上亮眼，74%的烂番茄评分( fēn)，在其全部作品中也属倒( dào)数。
《法兰西特派》之后，你是( shì)否做好准备跟随韦斯的( de)脚步，进入一场“对生命意( yì)义的诗意沉思”？
缥缈荒诞
这绝对是韦斯( sī)·安德森有史以来故事性( xìng)最弱的一部电影。
影片之( zhī)初，就通过电视节目主持( chí)人之口告知观众：《小行星( xīng)城》是一部三幕戏剧，人物( wù)是虚构的，文本是假设的( de)，事件是杜撰的。
银幕上即( jí)将出现的一切，都是为使( shǐ)观众更好了解，现代戏剧( jù)作品内部是如何运作的( de)。
很显然，本片又是安德森( sēn)拿手的“嵌套结构”。
以明媚( mèi)饱和如糖果般的彩色，与( yǔ)冷静克制的黑白色调，区( qū)分戏剧内外，同时主持人( rén)偶尔也会以画外音形式( shì)进行解说。
整部电影可看( kàn)作是一枚拥有双层内馅( xiàn)的夹心硬糖。
硬糖最中心( xīn)，也是影片主体——戏剧《小行( xíng)星城》，采取线性叙事。
主要( yào)讲述了1955年，在一座美国废( fèi)弃小镇，来自全国各地的( de)青少年和家长来此参加( jiā)年轻天文学家大会。
他们( men)在此汇报研究成果，进行( xíng)学术探讨。大会将为所有( yǒu)杰出研究成就颁奖，并选( xuǎn)择一人发放5000美元奖学金( jīn)。
这个故事中有着典型的( de)安德森式角色。
男主奥吉( jí)是名战地记者，有一个十( shí)四岁的儿子伍德罗，和三( sān)个年幼可爱的女儿。
可他( tā)迷失在哀伤当中。
三个星( xīng)期前，他的妻子在疾病折( zhé)磨中去世。奥吉不知该怎( zěn)样把噩耗告知孩子们，因( yīn)此只能将爱人的骨灰装( zhuāng)在一个特百惠保鲜盒中( zhōng)随身携带，试图在旅行中( zhōng)寻找契机开口。
女主米奇( qí)·坎贝尔是家喻户晓的女( nǚ)明星，为陪女儿参加大会( huì)，自驾来到小行星城。
她有( yǒu)自幼对她施暴的父亲、兄( xiōng)弟和叔叔舅舅，两段失败( bài)的婚姻，和三个对她并不( bù)亲近的孩子。
无数人爱她( tā)，爱她的喜剧，但她认为自( zì)己更适合演一个被虐待( dài)的酗酒角色，最终在浴缸( gāng)里服食过量安眠药自杀( shā)。
她常在眼下画青色的油( yóu)彩，也许是为了记住自己( jǐ)承受的暴力，也许是为了( le)使他人和自己都混淆，是( shì)否真的存在过暴力。
他们( men)都沮丧而低落，蒙受严重( zhòng)创伤，并不肯将之宣之于( yú)口。
这样有缺陷的，矛盾的( de)，充满孤独感的成人，正是( shì)韦斯·安德森最乐于用镜( jìng)头去记录的。
在这里，也有( yǒu)着典型的安德森式转折( zhé)。
一次普通的天文现象观( guān)察会上，外星人乘着UFO从天( tiān)而降，在众目睽睽下，偷走( zǒu)了此地赖以成名的小行( xíng)星——即公元前3007年落下的陨( yǔn)石。
于是，原本的研究者与( yǔ)爱好者，成为外星生物目( mù)击者。
政府火速下令，将众( zhòng)人隔离在小行星城，禁止( zhǐ)向外界透露任何信息，并( bìng)接受一系列医疗与心理( lǐ)辅导。
然而，消息是一定会( huì)走漏的。在人们因隔离而( ér)彼此产生更紧密的情感( gǎn)链接后，政府又突然宣布( bù)了隔离令的解除。
当夜，外( wài)星人再度到来，归还陨石( shí)。一片混乱当中，伍德罗被( bèi)随意选中，拿到奖学金支( zhī)票。
次日，当奥吉醒来，除了( le)家人以外，其他所有人都( dōu)已离开。
他们最终没有将( jiāng)骨灰葬在有泳池的别墅( shù)的美丽后花园，与她的父( fù)亲为伴。而是遵循女儿们( men)的愿望，继续将之留在小( xiǎo)行星城的土地下。
人们相( xiāng)聚，产生交集，之后又唐突( tū)地散去。
只有5000年前掉落的( de)陨石，依旧留在原地。
试图( tú)在本片中寻找《布达佩斯( sī)大饭店》或《犬之岛》这类精( jīng)妙有趣故事的观众，必定( dìng)会大失所望。
但对时光君( jūn)来说，韦斯·安德森这一次( cì)所提供的并非情节，而是( shì)一种体验。
正如第二层夹( jiā)心中，本剧创作者所说：“我( wǒ)想创作一场戏，所有角色( sè)都被温柔而隐秘地带入( rù)一生中最梦幻、最深沉的( de)沉睡状态。”
这是一场睡着( zhe)的戏。
而后梦醒了，所有人( rén)怅然若失。
韦斯·安德森式( shì)体验
与安德森的其他作( zuò)品一样，《小行星城》依然保( bǎo)留了他旗帜鲜明的个人( rén)风格。
最易于辨识的，便是( shì)充斥全片的童话色调，以( yǐ)及堪称强迫症式的对称( chēng)构图。
明媚柔和的低饱和( hé)用色，令沙漠中的小镇看( kàn)上去精致、干净又美丽。
你( nǐ)能清晰意识到，这绝不是( shì)现实中该存在的景象。
影( yǐng)片从一开始也已言明：眼( yǎn)前所见，皆为造景。
之后不( bù)论此处发生任何匪夷所( suǒ)思的事，观众都不会感到( dào)惊异。
因为这份荒谬怪诞( dàn)的观影体验，早早通过色( sè)彩在心中埋下伏笔。
戏外( wài)现实，则是以简单黑白双( shuāng)色出现，导演再度强调了( le)创作与现实之间不可逾( yú)越的界限。
也是因此，当解( jiě)说员误入拍摄现场，才会( huì)显得那么古怪与好笑。
当( dāng)奥吉的演员直接走出布( bù)景，进入现实的情节的出( chū)现时，带给人的冲击才会( huì)如此强烈。
以嵌套形式整( zhěng)合电影，同样是韦斯·安德( dé)森的拿手好戏。
《布达佩斯( sī)大饭店》是韦斯·安德森最( zuì)受好评的作品，同时也是( shì)影片内一本出版图书的( de)书名。
书中故事，又是作家( jiā)本人在饭店休养时期，听( tīng)老板讲述的过往传奇。
典( diǎn)型的“套娃式”结构，使得影( yǐng)片不同环节发生的故事( shì)，能以不同章节形式分片( piàn)呈现在观众面前，观影过( guò)程也犹如阅读一本惊险( xiǎn)刺激的小说。
之后的动画( huà)电影《犬之岛》，也沿袭了此( cǐ)种划分方式。
而从《法兰西( xī)特派》开始，安德森开始能( néng)更加游刃有余地以非传( chuán)统化的方式切分电影。
因( yīn)为是讲述“编辑部的故事( shì)”，所以影片采用类似杂志( zhì)专栏的分块结构，围绕三( sān)位作家不同类型的报道( dào)和写作历程展开。
三个妙( miào)趣横生的专栏故事，以三( sān)个独立短片的形式支撑( chēng)起全片，令观众充分感受( shòu)到杂志魅力所在。
《小行星( xīng)城》则是以戏剧分幕形式( shì)，进行场景转换与故事分( fēn)割。
幕间插入舞台背后，导( dǎo)演、编剧、演员们现实中的( de)经历，帮助观众了解戏中( zhōng)情节与台词是如何诞生( shēng)，演员是怎样被选择，以及( jí)该剧创作初衷。
内外结构( gòu)间的联系更致密，共同支( zhī)撑起整部影片想要传递( dì)给观众的情感体验。
韦斯( sī)·安德森是一位显而易见( jiàn)的情感操控大师，他精于( yú)用荒诞主义的喜剧方式( shì)处理悲伤，用遮掩式的演( yǎn)出避免银幕内出现过激( jī)的情感转折和表达。
滑稽( jī)或沉着的演绎之下所蕴( yùn)藏的澎湃情感，被完全留( liú)交给观众自行理解消化( huà)。
奥吉与米奇被相似的创( chuàng)伤与孤独感吸引，但二人( rén)间的情感交互完全是由( yóu)间歇发生的、面无表情的( de)对话体现。
唯一堪称激烈( liè)的情节，只有奥吉在对话( huà)过程中，用平底锅烫伤了( le)自己的手。
至于奥吉对妻( qī)子的爱与怀念，在戏中的( de)体现则更加寥寥。
只在演( yǎn)员走入后台，向导演倾诉( sù)自己已经迷失在角色中( zhōng)，每晚和奥吉一样心碎时( shí)，观众才恍然了悟。
随后，更( gèng)神来之笔的一幕发生——
演( yǎn)员走到窗台透气，在对面( miàn)的窗台，他遇见了原本在( zài)戏中饰演自己妻子的演( yǎn)员。
对方用复述剧本的形( xíng)式，还原了被删减掉的，奥( ào)吉在梦中与妻子的对话( huà)。
她的语气冷淡而克制，但( dàn)当细雪在百老汇楼间飘( piāo)落，每一位观众都能体会( huì)到那份极致的浪漫、无奈( nài)与哀伤。
“如果不睡觉，就不( bù)会醒来”。
如果不经历悲伤( shāng)，就无法从悲伤中走出。
但( dàn)有时，我们往往会沉浸在( zài)梦境中，不愿醒来。即便深( shēn)知这是消极而无意义的( de)。
对这种复杂混沌的人类( lèi)情感的精准刻画，在时光( guāng)君看来，正是《小行星城》最( zuì)大的意义所在。
《小行星城( chéng)》是韦斯·安德森在实验性( xìng)电影领域迈出的崭新一( yī)步。
但片场并非他的实验( yàn)室，而是一座任其将场景( jǐng)和人物拖来拽去，肆意摆( bǎi)放的玩具屋。
随时间推移( yí)，我们一点点见证这座玩( wán)具屋的扩建过程。
《了不起( qǐ)的狐狸爸爸》只有单纯的( de)线性叙事，是有关动物与( yǔ)人类斗智斗勇的童话故( gù)事。
《布达佩斯大饭店》增加( jiā)了时间维度。古斯塔沃、穆( mù)斯塔法和阿加莎的故事( shì)在此处发生，无名作家又( yòu)在遥远的未来，坐在酒店( diàn)中聆听这一故事。
画幅尺( chǐ)寸是区分过去与当下的( de)最直观的方式。
《法兰西特( tè)派》的主体是三个平行的( de)杂志专栏故事，实际却又( yòu)细分为“作者的TED演讲”“作者( zhě)亲历现场的报道”和“作者( zhě)电视采访的回溯”。
每个故( gù)事根据作者身份与讲述( shù)方式不同，有着极其丰富( fù)的演出形式，观众得以在( zài)定格动画、真人电影和二( èr)维动画之间自由穿梭。
最( zuì)新的《小行星城》是最复杂( zá)的。
戏剧内外故事看似平( píng)行，却又彼此交织，相互影( yǐng)响，共同构成了如梦似幻( huàn)般的观影体验。
至此，观众( zhòng)已不必再去区分眼前究( jiū)竟是虚幻还是真实。
如同( tóng)转动一只万花筒，只需欣( xīn)赏它多变的绚烂，而无需( xū)深究其原型及原理。
当然( rán)，抛弃叙事而强调感受是( shì)一次冒险的挑战。
观众会( huì)因不知所云而昏昏欲睡( shuì)，影片最终不尽如人意的( de)评分，也证实这次挑战实( shí)际算不上大获成功。
希望( wàng)未来的韦斯·安德森电影( yǐng)，能在表现形式和故事性( xìng)之间取得更好的平衡。
毕( bì)竟，对大部分观众来说，完( wán)美对称与马卡龙色调固( gù)然对眼睛很好，但“言之有( yǒu)物”才更为重要，不是吗？
